值得2——护士篇

我是一名一线倒班的骨科护士，26岁，已婚，专科毕业5年，工作5年。业界流传都说，护士，像万金油，打针、发药、喂奶、哄小孩、通厕所、修水电、玩IT、算账、撰文、科研等等都是样样通。护士算是女金刚的话，那骨科护士得算吃了菠菜的女金刚了。

今晚夜班，算算在这个医院也那么多年了，当初觉得上夜班白天可以睡懒觉，休息多挺好的，现在熬了5年，脸也黄了，眼圈也黑了，皮肤不如同龄其他专业的小伙伴了，哎，女孩，谁不在乎自己的那张脸。看看自己，长叹岁月老矣。一代接一代的新护士来，我也算老员工了，看着那一张张稚嫩光滑的脸，除了羡慕，我也只能在心里想着：这容颜，能禁得起多少年，也就与我一般了。今天和A医生搭班，哎，说真的，不太情愿，那兄弟体质招“事”，和他上班，没有一个夜班是能和椅子“亲密接触”的。接班就听说大早上就上手术了， 6小时了还没下来，病房来了3个病人还没给值班医生看过，家属已经不耐烦了“节假日就没医生上班了，国家规定了，医院是不能放假的！我儿子的腿骨折了，要立刻马上手术！”哎，解释来解释去，也让其他医生去看了也解释了，不能马上手术的原因了，还是不依不挠，最后还是主任亲自出马才平息了。

骨科在外人看来，就是断手断脚，流血打架绑石膏的，武侠片上，杵个拐杖还能追飞贼。相比那些心肝脾肺肾器官大出血，骨科的，貌似都被人看做小case。“你们科护士应该挺舒服吧。”这是我来到这个科后家里的亲戚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。以前热血愤青的时候就跳起来吵几句，现在也就呵呵，女金刚终究还是个女的，你说，能轻松么？我们科的病人多数是打架、斗殴、车祸进来的，70%的140斤以上的壮汉，加上那实打实不锈钢的专科复健床，少少算来也上300斤了吧。这些病人前期都不能动，全靠我们翻身。看着都是娇小的萌妹子，医生手术的时间多过在病房的时间，夜班也只有两个人，3：1的体重比天天倒腾，那再年轻的妹子没几个月也是腰肌劳损了的。有时病人会说，看着你们小姑娘扛我们这些大老爷们，心里真别扭，感觉你们比我们力气都大。环境所迫，都是练“家子”练出来的。“小沈啊，我是A嫂，哈哈哈，忙吗，等会我过去，他手机没电关机了，怎么都打不通，我带肯德基去，你还要吃啥夜宵么？”真好，同学去海鲜市场吃饭，说外头没啥外卖了，正好我没来得及订饭，等着晚饭+夜宵一起解决，还有肯德基也是极好的。

19：35，断指病人下来了，过了床，交代了术后的注意事项，我看了看他的姐姐，神情很焦虑“护士什么时候可以垫枕头、啥时候可以吃东西喝水，他都一天没吃东西了，脸都青了，他能吃什么、不能吃什么……，这手术成功了么，医生啥时候下来？”这一大串的发问着实吓到我了，看着她那黑眼圈比我下夜班的“熊猫眼”还要乌，也是累坏了吧。“阿姐，没事，等会可以吃东西的时候我会叫你的，不要酸辣、刺激的食物就好。其他和平时差不多；你过来看看他的手指，四个都接上去了，粉粉暖暖的证明它血液通过去了，用灯一直照着保暖，伤口缝好，接下来让它自己恢复。具体的情况医生最了解，要不您先睡会，我们帮您看着液体，等会他下来我让他来和你细细说好吧？”听完我的劝说，病人的姐姐也没那么紧张了，可还是执意要看着弟弟的，一步一眼都不离开。

忙了一晚上，终于可以停下来喝口水了，小餐厅里，A医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，姿势真够难看，还挡在茶水间通道上。也是，一天，那满面油光、一头乱发的，估计头都没来得及梳就上台了吧。“医生办公室等会也会有病人进进出出的，搁这睡让人看笑话了。叫醒他回值班房吧。”搭班的小林护士笑着小声细语。看来是真累了，算了，把那门关上，由着他吧。待会指不定要来病人，给他先睡会吧。

忙活了一个晚上，午夜1点，终于要交接班了，交班时查看断指病人的手指情况，病人睡着了，很沉很沉，仿佛此刻，他的时间是停止的。暖暖的保温烤灯照着白绷带缠绕的左手，四个指头只露出一点点；蹲下来，触摸，“暖暖的，粉嫩、饱满，还不错。”像一个个包裹在襁褓里的新生儿一般。病人的姐姐睡得很浅，当我查看确认病人的每一项生命体征数据之后，抬起头，她，在看着我。很累很困，满眼疲惫，却让我无法不去与她对视。那个眼神中含着湿润，却没有泪水，竟胜过所有使人潸然泪下让人感动的场面。“谢谢你，辛苦了。”她轻轻地说。此刻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，只能报以一个简单的微笑。走出了病房。

我知道，我是个愤青的人，在现如今这样的工作大环境下，医闹、杀医、谤医都不足为奇了，或许是迫于生活或者其他原因，但更多的人对于置身于这样的一个社会，不能客观公平对待医务人员的态度而为之胆寒。身边人能攀高枝的、能改行的都已经放弃了当年所谓医者仁心的那些热望和期待；我不知道我能在这个岗位坚持多久，而今家里的长辈也在质疑我当初选择的这个“高危行业”是否正确。但是，每当在这样的时刻，总是觉得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。在别人生命受到威胁、国土受到侵犯的时刻，是人民解放军挡在我们前面去与敌人殊死搏斗。而当病魔、天灾人祸降临在身边的时候，人们总还是希望需要这样的一群人，在最危难的时刻将生的希望播撒到人间，这就是医务人员的职责所在，也是他们的天择。这是一种使命，是一种命定。是从将希波克拉底誓言庄重地宣读出来的那一刻，就注定了这一生要有为人类生命建设工程付诸一生的觉悟。是一种无论外界如何评价、诽谤、污蔑都严于律己、勿忘初心的高尚情操。工作了5年，看遍了世间百态、人情冷暖，但总归还是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份事业，因为在这里，有同样的一群人，与我相同，与千千万万的医务人员相同，都有着一颗珍爱生命、怜悯万物、救死扶伤的心；怀揣着当初的梦想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越走越远。(创伤手外科 沈雁翔)